张语格在摘获几个国际奖项后声名鹊起，相传这位新贵摄影师家里并不缺钱，在市中心不远的僻静街区有一栋价值不菲的三层工作楼。

整栋楼采用玻璃做外墙，路过的行人也能看到堪称毫无装修痕迹的内里，一楼干净得只剩水泥制成的螺旋阶梯，甚至连扶手都省略了。二楼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塑像，有人像有动物或是其他，那些曾是她临摹练手的石膏像，也是她无数摄像作品的灵感来源，她钟爱观察在不同光影下拍摄对象与这些石膏像的互动，观察的间隙偶尔也会在灵光乍现的时候按下快门。 三楼则是毫无布置的纯白空间，至终的对话与镜头在此发生，毫无外物的环境让人呈现局促的真实，有另一种独特的美感。

拍摄目的明确，事先的沟通足够充分，张语格看着孔肖吟经纪人发来的资料，脑海里已浮现出成片的模样，而现实却与预判不同。

【资料图】

她是性感的，但比性感更复杂，赧然而奔放的矛盾勾起张语格更强烈的拍摄欲。她寡言，所以更多时候是在听孔肖吟说，看似是个绝佳的倾听者，内心的吐槽却一句不落。喋喋不休的人在镜头下变得沉默，而不多话的表达者却用镜头畅所欲言。

允诺的二十张成片如期而至，助理却指着多出来的一张风格迥异的照片， 疑惑这是否是张语格的无心失误。但没人能否认这有违专业性的意外是美的，画面里孔肖吟以手覆面，却露出一只完整的眼，嘴角擎着一丝笑，像个淘气的孩童。孔肖吟不记得自己曾露出过这样的神情，思索片刻后不禁怀疑张语格私藏的照片里有更多她奇怪的样子。她设法加上她的微信，犹豫再三终是在某个夜晚将心中疑问诉诸于口。对方诚实而坦然地发来五六张她或傻气或呆滞的照片，总之没一张称得上传统意义的好看，却各有各的意趣，搞得她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回应。

她不算好奇心深重的人，但却忍不住在意被保留的她所不知情的照片，更多旁敲侧击的探究不料却换来一个拍摄的邀约，对方还状似无意地补上了一句免费，惹得她忍不住地向助理打探上次拍摄的价格，知晓后不禁咂舌赞助商的出手阔绰，也感慨张语格买楼的贷款压力应该不小。

说不清是什么原因，她同意再一次踏足这个陌生而熟悉的地方。二楼石膏像又多了几尊，而三楼依然空旷得单调。这次没有经纪人的跟随，没有确切的拍摄目标，她的话题起得有些蹩脚，想要更顺畅地表达，却碍于面前人气场严肃，一时间忘了该如何像平时一样插科打诨。

张语格放下相机露出面容，一双杏眼定定地看着她，轻声告诉她，不想说话可以不必开口，可以当自己不存在，怎么舒服怎么来。

大概是坚定的话总是容易蛊惑人心。孔肖吟歪着头，职业的笑容一点点消失，她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大片的空白，眼神逐渐失去焦距。她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感受，只觉得像是扎紧了口的气球忽然被解开，飞速地瘪下去，却也终于落了地。

她想是不是张语格的一切有魔力，否则她怎么才见第二面听了几句话就自然而然地按照对方的意愿松弛了下来。

她知道自己漂亮， 也知道缺乏能力的漂亮是会被诟病的，于是她也一直都很努力去开发自己的可能性，练唱练跳练说话，要争取存在感要争取别人的喜爱要争取稀少的机会，否则就会被淘汰。绷了太久，突然放松的感觉让她有些陌生，但却舒适。

「咔擦。」

被惊醒，下意识地紧绷，扭头看见张语格的半跪着举着相机的样子，姿势有些奇异的扭曲，莫名觉得有些可爱，便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有什么好笑的，心里虽这么吐槽着，但唇边的痣因着笑意散发出来的生命力催着张语格再度按下快门，而天知道孔肖吟的笑穴在此刻是否与快门缔结了某种联系，她笑得愈发前仰后合。

张语格隔着镜片观察片刻终于咂摸出些头绪，原来自己是被取笑的对象，登时神情郁结，当然在外人看来其实并无甚区别，按快门的手指僵了僵，片刻后或许是专业占了上风，快门的声音再度响起。

过了许久终于消停下来的孔肖吟歪了歪头，却突然向面前的人伸手。张语格怔楞了一下，随手打开拍摄记录，反手将相机递过去，另一手虚托着镜头。摄影师没有与拍摄对象分享未经自己审核的照片的习惯，但世事总有例外。

孔肖吟双手接过细细看起来，然后猝不及防地，她拿起相机反客为主地拍了一张照片，镜头捕捉到张语格的愕然神情，像只森林里悠闲散步的树懒忽地被树上落下的果实砸了一下脑袋，短暂告别了那股小老头一样的严肃劲儿，一时间呆滞懵懂占了上风，与之前有些刻意维持的冷静自持大相径庭，这于孔肖吟而言新奇且令她愉悦。

互相偷拍便是扯平了，孔肖吟的世界里一加一的结果没有第二种可能。想索要备份的念头一闪而过，尚未拥有成为执念的机会，她就大喇喇地把拍摄成果转头递给张语格。接相机时有微温的指尖扫过孔肖吟的指节，不知道是不是张语格有意为之，一触即走却在肌肤上留下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孔肖吟想在张语格低头看照片的神情上找出一些蛛丝马迹但并未成功，眼前的人眉头自然地皱起来旋即松开：「我老师说，镜头是欲望的延展和倾诉。」语气中有一些调侃，却没有抬头看她，好似在回避对视。

「那这么说来，你有很多欲望咯？」

避重就轻的取巧确实反将了一军，张语格闻言一噎，依然看似淡定地垂着眼：「摄影师看到拍摄对象没有表达欲怎么行？」

切，这么官方，肯定不是实话。孔肖吟将内心吐槽按下不表，却不料张语格已再次拿起相机捕捉，「咔嚓」得她猝不及防。她下意识地伸起手挡住镜头的拍摄，张语格从相机后露出一双眼睛， 疑惑里教孔肖吟生生看出几分狡黠。正思索间，忽闻快门声又一次响起，不禁微恼，「你的表达欲未免太过旺盛…」

「那是因为刺激源过于特别。」

不假思索的直给反馈让孔肖吟一时间不知所措，思前想后只有叹了口气。

「咔嚓」你叹息的模样也很漂亮，但过犹不及，张语格犹豫了一瞬还是将这句话按下不表。

孔肖吟却莫名有些恼羞成怒：「哪里特别？」

张语格并未回答，只是再度按下快门。娇嗔的刺激源不满意了，但表达者却觉得一切赏心悦目，好像被怀里的猫用脚抵住心口却没有挣扎着要离开，甚至还轻声打着呼噜。

孔肖吟伸出手去虚按住镜头，用眼神示意她在等待一个回答。

「你是第一个二度站在这里的拍摄对象。」

孔肖吟闻言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也是第一个我主动邀请的拍摄对象。」

没预期会有这样的答复，上一秒还老神在在的人忽而莫名有些窘迫，虽然迅速调整好了面上的表情，期间稍纵即逝的变化还是被捕捉到了，毕竟摄影师的眼睛远比镜头敏锐。

是交锋吧，算是交锋吧，只是败下阵来的不知道是谁。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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